10月9日早间6点20分,杜润生杜老走了。
当今中国能被尊称称为“杜老”的,大致有三个人:一曰杜润生,二曰杜导正,三曰杜瑞芝。其中又以杜润生年纪最大,资历最老,是三个“杜老”中的“老杜”。三个“杜老”都是改革闯将,他们之间惺惺相惜。
三年前,小杜主任走了;今天,老杜主任也离开了他打拼一生的中国农村改革事业。杜润生的离开,几乎引起所有参与过改革设计和攻关的学者、官员们乃至无数老百姓的哀悼。一个正部级官员的离去,引起全国范围的纪念,这种自发的规格,是罕见的。缘何如此?
一是杜老的改革贡献。作为中国高级领导干部中权威的农村问题专家,杜润生亲身参与了新中国建政后围绕“三农”问题的几乎所有决策,特别是从1982年到1986年,杜润生连续五年主持起草了著名的五个“中央一号文件”,亲手推出、推广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。
二是杜老的思想贡献。早在1953年,杜老在担任中共中央农村工作部秘书长时,就提出要给农民经济活动的自由,就是商品交换、借贷、雇工和租佃关系的“四大自由”。后来又在邓子恢的领导下,提出从农民小生产的特点出发,稳步推进的农村改革意见。
这些关于农村改革的早期思想,在农村合作社大发展的激进岁月里,显然有一些不合时宜,因而被批评为“小脚女人走路”,杜老担任中央农村工作部秘书长的职务也被解除。到了“文革”中杜润生被打成右派,开除党籍,被视为解散农业合作社的罪魁祸首。然而,即使在最艰难的岁月里,杜老也对农村问题念念不忘。
文革后杜老带领中央农口提出的以包产到户、包干到户为核心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,更是中国改革开放思想的关键突破。“交够国家的,留足集体的,剩下都是自己的”——简单的一句话,却是改革“鱼跃龙门”的一步。
退休以后的杜润生,职务退休了,思想并未退休。他多次指出,“中国改革要过两大关,一是市场关,一是民主关。”后来,又加了一关:自由关,要给农民自由权。2002年,杜老提出《关于完善民主法制的建议》,直接提出,小康社会,也应是民主社会。他说,“怎样建设一个执政党,怎样保持其旺盛的生命力,也就取决于如何对待民主政治。”这些建言,这些思想,至今仍振聋发聩。
三是杜老的政治智慧。在文革靠边的期间,杜老凤凰涅槃,练就了一套“道并行而不悖”的话语方式,使得看起来水火不容的左右两派都欣然接受,进而推动改革的落地。万里曾由衷感慨,“为什么同样的道理,从我们口里说出来,和从杜润生同志嘴里说出来就不一样。话让他一讲,不同意见的双方都能接受。”
比如1980年代初期,路线斗争惯性犹在,姓私还是姓公吵得不可开交,从小岗村开始的包产到户搞不好就会夭折。面对这种情况,杜润生试探性提出,贫困地区要调太多粮食救济,国家耗费太大,不如先在贫困地区试行包产到户。然后在他主持起草的《关于进一步加强和完善农村生产责任制的几个问题》(即中共中央1980年75号文件)中,提出“要从实际出发,因地制宜,分散决策,可以包产到组,可以包产到户,也可以包干到户”。这就是著名的“可以……可以……也可以”,从而让各界都能接受。
没有这样高超的政治智慧,没有这样的润滑剂方法,改革的顶层设计便难以完成,更不要说落地了。
四是杜老的人才贡献。在中国改革界,有一个说法,叫做“杜老门生”。“杜老门生”里涌现出了中国改革开放的许多重要领袖人物,其中既有学术层面的,也有实践层面的。但是“杜老门生”却又不是什么山头,杜老生前从来不搞山头,他之所以门生众多,是因为他的思想、方法、人格魅力和工作指向,在当时吸引和聚合了许多有抱负的年轻人。
这些当时的年轻人,包括在杜老身边工作过的王岐山、陈锡文、杜鹰、林毅夫、周其仁、翁永曦、王小强等,他们在参与“一号文件”起草工作中开始聆听杜润生教诲,在杜老身边耳濡目染,向来视杜老为“恩师”。
此外,1982年,习近平去河北省正定当县委副书记、刘源到河南新乡当副县长、翁永曦到安徽凤阳挂职,他们都面临着农业、农村、农民诸多现实问题的困扰,也都得到过杜老热情耐心的指点和帮助。现任中央财经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、国家发改委副主任的刘鹤,当年到美国西东大学留学,也是杜老写的推荐信。
“杜老门生”们在中央农口工作或在外地工作期间,受益于杜老营造的开放、包容、平等的氛围,成为年轻的改革者,并伴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进步,而在特定历史时期发挥关键作用。这无疑是杜老的又一特殊贡献。
一个人,赢得那么多人的尊重,赢得那么多观点对立的人的尊重,一个人能够在对立的氛围中做事、做成事,而从来不是“毁誉参半”,说明这个人真正是有大智慧的。有大智慧的人,是改革的福气。所谓先生之风,山高水长,大抵便是杜老这样吧!
扫描二维码,关注自由谈官方微信
上一篇:城里人该为农民烧的秸秆埋单吗
下一篇:美国挑战中国南海主权的四大意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