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1月8日是中国记者节。这一天,媒体同行们会将笔触转向自身,展开新闻从业的回顾与反思。记者节,是媒体人思考自己存在价值的一个特殊时刻。
一个行业思考自己立身的价值,意味着这个行业在进行身份的自我确立,包括描绘自己前进的方向,行业准则、评价体系的研判,等等。这样的思考在今天却变得沉重。没有哪个时刻如今天这般,整整一代媒体人,对自己的书写充满了嘲讽、调侃,记者笔下的记者形象,透露着一股浓浓的穷酸之气,看上去像无奈,又像是不思进取。
这是一个媒体行业重组的时代,很多传统的职业技能和专业原则被颠覆。新媒体的冲击下,“新闻专业主义”被大数据僭越,人们用机器生成新闻,新闻专业对事实、观点的理解,甚至从哲学上建立起的一套思辨与方法框架,被一套技术主义、功能主义的信息操作方式接管。
写作开始向操作转变了。写作是一个人的心智在进行表达,操作是一系列符号的排列组合。信息的深加工取代了信息的深度获取,信息在自我繁殖,却没有更多的增量,人们把同一件事拆解开来,翻来覆去的述说,无非是一种奥林匹克式的技巧。这个社会在涌现海量的问题,人们仿佛眉头紧锁的反思,每天在迎接新的课题,却无一触及社会矛盾的痛处。
新媒体时代呢,信息其实慢慢失去了公共属性,犹如人们从影院回到碟机跟前,观看变得私密。10万+的点击率背后,看不到异口同声的呐喊了,纵然回复是数以万千计的,但那不过是“舆情”,是声音的数量集合,没有凝聚起来的力量。信息重大性,正是体现于各种传播数量,而不是冲击力,不是一张报纸妖艳无比的头版——仿佛新闻事件就在眼前发生;信息的社会性也在流失,传播变成了取悦和迎合,私密的趣味在狂欢,受众被精分的同时,作者那思想的主体性也随之解体;话题是按需订制的产品,而无法凝聚公共意志,公共舆论则变成了舆情分析,而不再表现为言论场;观点依然在传播,但观点已经不知其所来,优秀的观点成为智力的健美操,而不能形成有效的诉求和干预力度。
我不便判断这是否新闻专业的自我更新换代,但眼前的现实是,一个个传媒精英在出走、转行,或者沦为产品经理的附属。直白点说,职业媒体人失去了话语权。当媒体人不再为他们的行业制订规范,这个行业便由外行接盘。媒体行业似乎在复制文化工业飞速发展的奇迹,制片人崛起了,导演成为来料加工的角色,创作者不再是一个满脑思绪的个体,因为创意溶解在一连串资本、时间的运作体系之中。
现在,一大批准职业新闻人走向了前台。他们兜售“爆款文章”的写作技法,分享引爆舆论点的心得,教授10万+的公号如何炼成。我是欣赏他们才艺的,但从严肃新闻趣味的角度看,他们不应也无法充当引领者。严肃的新闻趣味带着些许强硬的态度,正如在传统报刊时代,一个话题上了头版,并非受众都对此感兴趣,只不过是因为时局、国情走势如此,是因为今天社会的表情必须如此定义。10万+式的阅读,让私密的兴趣分散了公共关注的焦点,或者说,人们已经没有公共关注的聚焦能力。
记者节的这天,当媒体同行将笔触转向自身,也许很多反思才刚刚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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